二. 情人海: 赶路与车队纪律
4月25日上午11点，车队离开结斯冰川，前往约280公里外的第二个目的地情人海，向导告知需要驾车七小时，行程很紧张。
车友们并没有意识到向导所说的行程紧张到底会怎么紧张，以为路况可能和从成都到结斯满村的道路差不多，难度不大。
中午午餐时，麦卡吴总挨桌指定一个人，负责统计每桌上车辆需要加油的台数，餐后统一去加油，并强调今天行程的紧张，必须统一、加速行动，以保证傍晚前赶到目的地。
从吴总的话中我已经意识到，下面的行程应该比第一天的要困难，也被指定为这桌的统计负责人。
在我统计加油车辆数时，有车友犹豫不决是否加油，有缺乏穿越经验的车友按平时走好路时的经验建议车队分为两组出发，加油的和不加油，到目的地会合。
这是大车队穿越出行最容易出现的问题，人多想法就自然地不一致，如果不统一想法，必然拖慢行进速度，造成后面的赶路、或者迷路。在车队赶路、特别是在川西高原高山大河环境下和夜间赶路，是危险的，尤其是大部队中有的车友缺乏相应地形的驾驶经验，我们房车队又多是中老年司机，视力、精力和反应速度都已减退。
我依据经验规劝犹豫不决的老车友，在路况不明、气候多变的情况下尽量加满油。
对提出不同建议的车友我有些着急，比较武断地说道:“建议我们就不要提了，按着安排执行就是了！”我知道这样的建议只会添乱，更何况车队有熟悉路况的当地向导和穿越经验丰富的麦卡团队。
我统计出我们桌上有三辆车要加油，餐后正要汇报结果，却发现另一餐桌上的一个年轻车友独自驾车要去前方加油，说是想节约大家的时间。问题是吴总刚刚讲过统一行动的要求，他就擅自行动，也不知道加油站有多远、在哪一条路线上、加油后他如何与大部队再会合等等一系列问题。
吴总得知情况后着急了，马上通知所有车主回到停车场开会，非常严肃地在会上宣布:不执行穿越纪律要求的人就要从车队中剔除出去，而且以后不允许再参加麦卡组织的活动！因为麦卡把大家带出来走有一定风险的穿越路线，就有责任把大家安全带回去，对自作主张者麦卡无法承担责任。
我对此是赞同的，也有过类似的处置经历。有一对年轻夫妻朋友，开越野车跟我走呼伦贝尔直至赤峰的乌兰布统草原，越野经验不多，路上撞了一个限高杆，还追尾了一辆车，造成一定麻烦。在一个危险的攀爬石坡上一味蛮干，无论是他老婆还是我都劝不住，我只能拉下脸来发火。小伙子跟我顶上了，质问我即便他这样爬坡出了事，与我何干？我坚决地回答他: 你们是跟我出来的，我有责任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一意孤行，我们就此散伙，你们的安全从此与我无关！小伙子气哼哼地驾车离去，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才偶尔由他老婆在逢年过节时问候我一下。我希望他们最终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即便不理解我也不会在意。对我来说，我自己可以接受可计算的安全风险，但必须对同行者负责。
我和放羊哥在会上表示对吴总要求的坚决支持。所有车友没有表示异议，应该是觉得这些要求是对的，也或者还有其它考虑。
吴总根据车友的开车技术和有无车台手台情况做了重新编队，每辆车必须保持在队中的行进位置，以尽可能保护比较“弱”的车友、保证车队及时安全抵达目的地。从此点可以看出吴总是非常有带队穿越的组织经验的。
开完会，队伍立即按要求出发，大家很好地执行了行车纪律。在路途中加油、上卫生间都统一安排，有特殊要求就提前提出，向导尽量安排。后来的行进路线证明了纪律的重要性。当天接近300公里的路线，从小金县城一路穿过丹巴县城、金川县城到高山上的情人海，绝大部分都是在大渡河和大金川河谷一侧的陡坡悬崖道路前进，道路狭窄弯曲。
为保证傍晚前赶到情人海，车队必须保持很快的速度。
吴总在队伍前面一直不停地向全队通报路况:
“对向来车，一辆长城皮卡，大家注意避让！”
“路边有村民走路，注意避让！”
“路边有牛羊，大家小心驾驶！”
“急弯，一定减速到20！”
“悬崖上有伸出的巨石，注意避让！”
“对向暂时无来车，可以借道行驶！”
收尾车也不时通报后方来车、超车的情况，提醒队伍留意。
这样的道路、速度和长时间驾驶对于我们老年司机并非易事。我自己在后段都已经有些疲劳吃力，好在队伍及时在金川县城找个一个难得的大空地，让大家抓紧上卫生间、休息放松一下。
吴总问我累不累，我回答是有一些累。他马上问我要不要让麦卡的年轻人替我开一会儿车，我觉得不能拖车队的后腿，也有些不服输，就委婉谢绝了。我想，麦卡团队一定也问过其它车友同样的情况。
我用冷水洗了脸，做了眼部、脸部按摩，活动全身，感觉精神了很多，此后途中再没出现之前的疲劳感，路况也没有之前河谷路线那样曲折蜿蜒。
继续出发时，成都车友刘毅没有找到自己的队中位置，也没有对讲机，我就把他让在我前面一个位置，我自己是车队中除麦卡收尾车外的最后一个位置。
不一会儿，原本在刘毅后面一个位置的车友发现没了刘毅，就在对讲机中报告了情况，吴总立即问询刘毅有否跟上队伍。
我马上回答:刘毅错后了两个车位，现在排在我的前面，我会关注他的。吴总这才放心下来，我也意识到我自己的组队意识还不够强，应该在发现刘毅错位之后马上报告全队才对。
如果不是因为严格编队，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很有可能出现掉队迷路的情况，至少会拖延车队的速度。
队伍继续快速前进，离开金川县城后慢慢离开了河谷悬崖道路，进入另一条僻静优美、路况较好的山谷，我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车队经过撒瓦脚乡，翻过一座4466米海拔的垭口，再经过阿科里乡，转向毛日乡的情人海。
这一段的具体行程我已记得不很清楚，可能是因为是忙于赶路，也可能这半天经过了很多的地方，大脑已经装不进更多的信息了。只记得在上坡翻越高垭口时，吴总和放羊哥不断地提醒开1.9T车辆的车友: 上陡坡、过上坡急弯时一定要提前改挂手动挡2档、甚至1档，转速一定要保持不低于2000！
在一些危险路段，他俩不断提醒大家: 一定跟着前车的车辙！
翻越大垭口之后，紧跟着就是急弯下大坡。“改手动挡！挂抵挡！少用刹车！”电台里不时传来清晰的提醒声音。
车队下到阿科里乡狭窄的穿村道路时，遇到路障，车队在下坡路上必须踩停。
“我踩不住了！”
“我也踩不住了！”
电台里传来急促的呼叫，我也是用了极大的力量才把车踩停，明显感觉到腿部肌肉力量尽到了全力。
慌乱中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踩死，拉手刹！”
我们后来才知道，这样的长时间下大坡，尽管用2档甚至1档下行，由于麦卡车3～3.5吨的重量，还是必须不时踩刹车减速。车下到接近坡底时，刹车已经过热，刹车力量大大减少。
好在大家及时刹停了车辆，否则就不仅仅是一场惊吓，追尾就是肯定的了。
大约傍晚7点，我们经过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在天色微暗中终于抵达3800多米海拔的一个藏族小村庄，接近村庄之前大家就已经看到下面村旁山谷中一个狭长的高山湖泊，知道这就是情人海，后来又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长海子。
大家也终于舒松了一口气，也更加明白编队行车纪律的重要性，否则很可能要在夜间才能抵达这偏僻高山之中的小村。
如此奔波一天之后，大家本以为还可以像昨晚一样享受当地村民准备好的香飘飘热腾腾的饭菜。吴总这时告诉大家: 该村地处偏僻，没有旅游接待能力，只能请大家继续辛苦一下，每车准备一到两个菜，凑在一起吃晚饭，一个小时后开餐。
在最初的些许失望之后，大家重振精力开始各自做饭。我们能理解这样的情况，因为麦卡事先并没有承诺提供餐饮，只是我们期望值有点高，很多人都没有把冰箱里的食材解冻，事先没有做做饭的准备。
大家即刻行动，一个小时后，晚餐准时开始。临时凑出的饭菜非常丰盛，但大家兴致已经不如前晚，疲惫、劳累、寒冷使得晚餐不久就结束，大家早早钻入车内休息。明天早上需要自己准备早餐，车队8:30要准时出发。我和有些车友还想在出发之前去游览情人海。如此艰辛来到这里，不去游览就太亏了。
可能是因为海拔，也可能是因为晚餐时喝了冷酒、吃了很快就凉了的饭菜，我一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有些担忧明天的路况和精力。半夜正欲起来小解，注意到车友穿越群里有人告知下雪了。打开车门，天空果然在飘雪，车顶和村舍上已是一层白，不知道这雪会下多久，心中有些忐忑。一夜再无眠，不时开窗观察，夜雪一直下个不停，积雪越来越厚，好在地面积雪不多，应该是路面温度高，雪很快就融化，于是心里有些松懈下来，又继续迷瞪了一会儿。清晨，吃过自备的早餐，我们陆续走到情人海湖边，惊叹于这个镜面一样平静、深蓝色的高山湖泊之美、之幽静。站在村边的观景台，望向湖面，长海子变成了一颗心的形状，山谷两侧的森林全部被雪覆盖，眼前只有深蓝和雪白两色，更显其纯洁和静谧。观景台对面、长海子的另一端，是我们昨天越过的垭口，此刻若隐若现于茫茫雪雾之中。
透过雪后湖边森林的黑白枝丫，能看见一座座猩红色的藏居隐于林中，红白黑三色如此纯粹、对比如此强烈，再一次让我们疑似进入了童话世界。也如吴总事后所说，这里很像他生活过多年的瑞士山村风光，也让我想起冬季挪威森林和座座暗红色的木屋。
更重要的是，这里少有游人，没有商业开发。我们在清晨遇到几个村中藏民，对我们都会点头微笑，或说一声汉语“你好”，而不是藏族通常的欢迎词“扎西德勒”，让人有纯朴、亲近和无隔阂之感。
这里依然是秘境，却不神秘难就。
8:30稍过，雪小了很多，天空开始放晴。大家再次聚齐开会，宣布今天的路线是从情人海穿越到著名的莫斯卡小村，然后当天回到丹巴县城之后车队解散，大部分人当天可以回成都，少数人按自己的计划在川西继续旅行、或进藏。
莫斯卡村我和夫人早几年从丹巴县城去过，那时已经在修路，路线难度不大了。
基于我几年前的经验、刚宣布的当天行程计划和转好的天气，我和大家都认为这天的行程应该比较轻松。
结果证明，我们大错特错。我们三天活动中最狂野惊悚的一天正在前方守株待兔，等待我们大队房车的贸然闯入。
